世间的缘分很奇妙,哪怕隔着一个国家,丝丝缕缕的牵扯,依然还是能相逢。
在这里,我想记录的是一位韩国的老比丘法师——性法老师太。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从初遇就不觉得陌生。因此,我喜欢用老师太来称呼她,因为在我们江南,称呼敬重的尼师用师太,而她年纪也确实很大了。
第一次与朋友去望月寺是因为听闻她是在台湾出的家,内心上有种衣带相连之感,便抽了个空找去山上。到达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向着山路望着。据说,接了电话,知道我们过去,一大早就坐那等着了。见我们到了,张嘴就是一句中文:“来了,坐”,伸手拉了我。只是一个小动作,却一下拉近了距离,仿佛,我们不是第一次见,而是久别重逢。
进了屋,里面是中式的桌子,还有椅子。我见到椅子,忍不住先去坐了坐,这是我在韩国老法师的屋子里第一次见到椅子,终于不用坐在地板上吃饭聊天了,心中不觉又放松几分。墙上有几张照片,交谈中得知,老师太的祖上是韩国有名的儒学家,到底多有名?就是现行通用货币千元面值的纸币上,印着是她爷爷的爷爷,因此墙上挂着的照片中就有一张她爷爷的爷爷。
还有一张是台湾净良老法师年轻时候的照片,架着眼镜,不仅精神、帅气,还有浓浓的的书卷味。她跟我介绍说,这是她师父,她是在台湾出家、受戒的。因着儒学与台湾法脉的原因,我们便越聊越投缘。她的日文挺好,中文大概是因为不太用,有些忘记了,偶尔夹杂着说句话。用着欧式的茶盏喝着韩国茶,然后坐在中式的桌椅上与她聊天,手中翻翻日文书,听她跟我谈日本的佛教,中国的儒学,还有她的过去。
老师太原本是朝鲜王朝官宦人家的女儿,该出嫁时,被选入宫中当王妃,因为是李氏王朝末年,政治动荡,李氏一族受日本控制,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时候嫁入宫中,不是嫁人,是送命。家里也疼爱她这个女儿,在违背王命的情况下,还是偷偷将她送出了国。最早是逃到日本,后来再到台湾。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在净良法师那出的家,但她的出家与逃婚,必定是有关联的。
与所有末代王族的后代一样,虽然身处异国他乡,虽然已经投身空门,但她还是不断的学习,心系民众,这是我看到她那张博士照以后知道的。80多岁近90的老人家,是社会福祉学的博士,一生努力的,除了佛学的精进,就是对社会福利的贡献。她没有对我做很多的吹嘘,但是后来几次上山,从她徒弟的口中,陆续听到一些。包括对北韩(朝鲜)的关照、古建筑的修复、各地寺院的建设、学校的奖学、以及对部队的关爱。
我还曾有一次跟着她们去了附近的部队,为当地服役军人送去零食和关心。
她们在部队设立了佛堂,引导小兵哥们学佛,佛堂被打理的很好,初一十五,小兵哥们都会去摆供品、拜佛、诵经,小兵哥们的韩式木鱼打的比我都好。翻看老师太的照片,有许多是中年以后的,很端庄的一张脸,很坚强,笑容平和。现在所居住的寺院,是她自己一手兴建的,家族里给她一部分钱,然后她买了地,自己建了比丘尼修道院。她说当年很辛苦,但都过去了。晚年的她,放下所有的事物,只是安安静静的修行,养老。她每天都诵经,她给我看她的中文经书,说,我跟你是一样的。
她安详、慈和,生活富足,但没有铺张浪费,每一点、每一件都是恰到好处。没有一点架子,给你真心,给你安心,相处之时,没有特意为你做什么,但是又让你从身到心的舒适。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关系”。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没关系。她说:“看不惯别人,看不惯外事,都是自己的心在使坏,万事都有因缘因果,佛教徒应当对此深信不疑。”每次去,她都爱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信仰没有国籍,我们都是一家人。”
离开的时候,她总是送了又送,一直看着我下山。甚至几次,眼里都含着泪花,这让我很难转身将背影给她,一直倒退着走路,直到看不见。这让我想起白老,当年他一次次的送我,也是这样的。所谓的年老依然保持着赤子之心,大概就是这样,每一次的相逢,都当作是最后一次的相聚;无论是相识已久还是初识,给你的都是最真诚的相待。望着她,我会想着,将来,我也要做这样一位安详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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