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水浒传》就是看个热闹,看到鲁智深在六和寺坐化,觉得简直匪夷所思——一个人想死,这么坐下就死了?后来再读,觉得这不过是体现了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思想,鲁智深这样以杀人放火为职业的人也可以发现佛性,修成正果,真是佛门广大闳深。再后来,就有点疑惑了,尤其是读了不少高僧传之后,知道坐化是一件相当高级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施耐庵先生生花妙笔,文学创作果然如天马行空。我们且先来看书中的描述:
鲁智深洗浴之后换了一身御赐的僧衣……“又问寺内众僧处讨纸笔,写了一篇颂子,去法堂上捉把禅椅,当中坐了,焚起一炉好香,放了那张纸在禅床上,自叠起两只脚,左脚搭在右脚,自然天性腾空。”
“比及宋公明见报,急引众头领来看时,鲁智深已自坐在禅椅上不动了。颂曰:‘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后来,荼毗之时,书中介绍来了一位名叫径山大惠的禅师,他手执火把,直来龛子前,指着鲁智深,说了几句法语,是:
‘鲁智深,鲁智深,起身自绿林。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忽地随潮归去,果然无处跟寻。咄!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
众僧诵经忏悔,焚化龛子,在六和塔山后,收取智深的骨殖,葬入塔院。
施耐庵先生为了郑重其事,在书里请来了宋朝最为知名的一位禅师法将,这位径山大慧号宗杲,是明见大机大用的人。据传眼光炯炯,谈论风发,说道说禅,纵横无敌。他在径山传道时,学徒曾达二千人。
但不管是谁来,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坐化非凡事,非一时可为。一般来说,只有修行有素的人才可完成,能够端然安坐命终,这确乎是没有长时间的精进修行达不到的高度。想想咱们的鲁智深,前两天还在两军阵前厮杀,呼啸间取人性命,忽然就可以坐化,想来应该也是一种美妙慈悲的愿景。
再进一步说,既然已经“开金绳断玉锁”,得了大解脱,终于知道“我是我”,可以“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还要“换一身御赐的僧衣”,呵!看来这只能是施耐庵先生本人的意思,说是画蛇添足也是有的。
佛门常用的坐式是结跏趺坐,定力深的修行者,临终时能够预知时间,安然而逝。历代有关记载甚多。如唐代黄滔《莆山灵岩寺碑铭》载:“了公八年冬十月坐亡,色身(肉体)不坏。”又如清代姚福均《铸鼎余闻》卷四记载:五代间布袋和尚“于奉化岳林寺东廊坐逝,偈云:‘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
大彻大悟者如布袋和尚这样的高僧坐化自然不足为奇,但一直以来没有读到有关坐化的详细介绍,前几天很有幸在《广阳杂记》中看到一则相对细致的描述:
“枚吉尊人字西涯,卒于六月十五日,两手结印,端坐三日夜,垂鼻玉筋至腹。顶上气蒸如火,更有风雷之异。”
这是一个名叫余枚吉的人亲口所述,谅必不为虚,作者刘献廷还详细询问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瑞相,枚吉说他的父亲起初并不信佛法,有一天到淮安的静土庵做客,恍然有所悟,还说了一句:“我差点就误了大事!”自此就开始持诵《金刚经》不辍,(持诵《金刚经》竟然有如此殊胜感应!)到临终时,才可以预知时至,坐化而去。想那鲁智深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智真长老曾经送他一首偈子,叫“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他现在刚好捉住了方腊,待听到潮声,才猛然想起长老的偈子了。
智真长老
一些武侠小说中,也有高僧圆寂时“垂鼻玉筋至腹”的描写,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吧?清代人王猷定记录的李一足,也是“鼻垂玉筋尺许,端坐而逝”。
但这“玉筋”到底是何物?上有人竟然说是鼻涕,呵呵!我觉得不是,但究竟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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