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的文字给了某些人某些错觉。
她来寺院不到一个礼拜,和我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在见面之前她猜想我是一个柔弱且多愁善感的人。我不确定这种印象的由来,或许是我的文字与照片传达给她错误的信息。
她选择在做出某个重大决定之前来寺院小住。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我因睡眠障碍被迫放下了许多共修课程,多数时间独自在房中静坐、经行。她偶尔便来找我聊天,说一些她自己的事情,也向我询问关于修法方面的问题。面对一个与我同属八零后的女孩,我以最平常最真实的态度回应她,不是那么熟稔,也没有多余的客气。
然后有一天,她笑着对我说:你很酷,你不太像个出家人。这样的评价我是第一回听到,我显然与她之前想像当中的那个人差距甚远。我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是:你很果断,很干脆,很随性,你跟我心目中的形象不太一样,她并没有批评的意思。
我承认她的看法没有错误。人们想像当中的出家人应当是庄重威严,清高孤寂的世外高人、山中隐士或古墓派高手一类,可惜我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我像极了爬山虎,怎么舒服怎么美丽就怎么伸展。和她谈话的过程中,我极少正襟危坐,更没有袈裟着身,从外表上看我普通得跟任何人没有两样。并且我一点也不忧伤,观点明朗没有含糊,说话直白避免迂回。我的强大击碎了她的幻觉,我对她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这是个不错的结果。
我们很容易被某些东西吸引,严肃地说应该是:我们很容易被自己的幻觉吸引。我们会爱跟自己有关的一切,我们爱符合自己情绪的某一首歌某一部电影以及某一段旅途某一处风景。我们会对那些和我们拥有类似想法的人友善(因为那些想法具有我的烙印),而对那些持有不同看法的人横眉冷对,这些都是我执的表现和延伸。
我们爱某些人,因为那些人是如此巧妙地符合了我们的想法与要求。一位居士告诉我,他曾经坚持给少年时萍水相逢的女孩写了七年情书。七年后他们约在火车站见面,就在见到彼此的那一眼,所有浪漫美好的感觉通通消失不见。他告诉女孩,他很抱歉他七年时间爱上的只是自己的的幻觉。那个女孩回答他: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才这样呢,说完后他们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这是一个声色犬马的时代,我们活在经过无数次加工制作的能够符合我们所需的图文影音的世界里。我们迷恋网络,网络让我们傻乎乎地维持幻觉,我们通过图文影音资料以及通讯工具感受生活,我们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以为世界与人生就是它们所反映出来的样子。而那些精通PS的人却知道,一个丑八怪也可以被改造成绝色美女。
我们已经很难看到真相。有人仅仅通过看了某位法师的文章与法相,或者是听到一些自认为可靠的消息,而对那位法师崇拜景仰,并决定追随。修行是一件非常复杂必须慎重的事情,我们确实需要一位充满智慧与慈悲的向导。但我发现不少初学佛的信众最开始都是被某位法师的“名望”、“帅气”、“口才”以及相似的慈悲所吸引,他们根本懒得花心思去了解那位法师修持如何,有没有智慧与正见对他们而言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如果我们为了非常肤浅、非常情绪化的理由来修行,后果不会很乐观。那位从种种外相上符合你要求的法师可能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引导你走向解脱。如果你试图长时间地接近TA,也不见得能从TA身上得到你想要的,譬如重视、安慰以及安全感。一旦这些情况出现,你的信念与虔诚将分崩离析,你会懊恼当初的选择,并且抱怨你的师父是如何不理解你。但我想说的是,师父不是负责来理解你的,理解你也不代表就得符合你,他不过是清楚你有什么样的妄想而已。
在我与师父相处的过程中,偶尔也碰到类似状况。当我在某件事情上坚持自己的观点时,我很渴望师父能够理解认同,但事实常常让我惭愧。因为师父从来不会恒顺我的意思,她会想尽办法让我承认错误,改变自己,这是帮助弟子摧毁我执的好办法。
当然,另外一些人通过网络的介绍接触佛法,证明了网络弘法是非常方便有效的途径。但问题是,有很多朋友常常跟我说想要来寺院出家,他们无比向往出家修道的生活。当我问他看过什么书和光盘,听过什么人说法,走过哪些寺院,有没有体验过僧团生活,答案却总是让我看出他们的茫然。他们大多都是凭藉一些图文影音资料的简单介绍,再经过自己幻想的加工,把出家浪漫化,虚化成闲云野鹤、随心所欲、安逸逍遥的生活,刚好符合了他对生活的要求,这无疑是严重的我执。如果这样来修道,想必是很难坚持到底的。除非他真有宿世的因缘或者及时的觉悟。
要知道,出家之后你将面临更重大的责任与义务。师父们可能对你非常严格,每天跟你讲的除了觉悟就是奉献,你可能没有时间做你想做的事,常住说不定会安排你每天烧火煮饭,你根本没功夫山上山下四处溜达看风景。所以,不要为了纵容我执而选择出家,你因当为摧毁我执而追求解脱之道,这样比较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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