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头痛的缘故,下午我请了假,一个人在房间诵戒,其他师父们全部集合在斋堂诵戒。大热天的,半个香客的影儿都没,寺院异常安静。
快三点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外面客厅有悉悉窣窣的声音。起先我没太在意,还是继续专心诵戒。但是声音一直断断续续,非常诡异,我猛然意识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小偷在撬门!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全身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所在的寮房,外面客厅是慈善办公室。之前已经有过被人撬锁的经历。这小偷肯定对寺院的作息时间掌握得一清二楚,趁着今天所有师父们都在斋堂诵戒,就准备大行其盗。真没料到,今天竟然被老人家我现场撞着了,不知算是他倒霉还是我倒霉!
我合上戒本,稍微镇定了一下情绪。说真的,我简直吓破了胆,那撬门的声音一阵一阵地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偶打娘胎出来,还没见过这世面哩。)我胆战心惊地脱了鞋,蹑手蹑脚走到寮房门口,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晕乎啊,偶堂堂正正一光头和尚,干嘛贼头贼脑滴,嘎快就被小偷传染上了,呼呼,真邪门!)当我发现寮房通往客厅的门是锁着的,这才捂着呯呯乱跳的心脏舒了口气。我依旧做贼似的贴着门缝观察敌情,可惜雾里看花模糊一团。当时偶那胆小如鼠、狼狈不堪的糗样,幸好没被人看到,要不这辈子都直不起腰做人了,多谢观音菩萨保佑!
门锁一阵阵被金属物体拨动着,我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盗十方僧物、现前僧物者,其罪重于杀八万四千父母及五逆罪。又《方等经》华聚菩萨云:‘五逆四重,我亦能救;盗僧物者,我所不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偷犯下这么严重的罪吧?虽然办公室除了电脑、打印机、摄相机和几柜子书之外再没别的可偷,但我难道就因此可以堂而皇之地为了保护自己而对其视而不见吗?这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可怜老人家我一没手机二没电话三无胆量四无救兵,平常热闹的水厂,今天也静悄悄了。咋办?干脆抄起家伙冲出去,来场殊死搏斗得了,好歹也算“为教捐躯”,想想又觉得太没智慧,我用得着为一小偷视死如归吗?瞧瞧自己这身板儿,跟矫健、彪悍、神勇全靠不上谱,真后悔几年前没把那套“降龙四十招”学好。那要不要弄出点声音吓唬吓唬他,但转念一想,如果小偷发现里里外外只有我一个老人家,那等于自行暴露目标,保不准梁上君子会来个狗急跳墙,杀人灭口?太恐怖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正在我担惊受怕、心急如焚之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禅宗公案:
一位住在山中茅屋修行的禅师,有一天夜晚到林中散步,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突然开悟了自性的般若。他喜悦的走回住处,发现自己的茅屋遭小偷光顾。找不到任何财物的小偷要离开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禅师。原来,禅师怕惊动小偷,一直站在门口等待,他知道小偷一定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早就把自己的外衣脱掉拿在手上。小偷遇见禅师,正赶到惊愕的时候,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决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夜凉了,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说着,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穿过明亮的月光,消失在山林之中,不禁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他。”禅师目送小偷走了以后,回到茅屋打坐,他看着窗外的明月,进入空境。第二天,他在阳光温暖的抚触下,从极深的禅定里睁开眼睛,看到他披在小偷身上的外衣被整齐的叠好,放在门口。禅师非常高兴,喃喃地说:“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
看看吧,什么是开悟者的境界:这种深切而毫无造作的的慈悲、赤诚与无畏无一不是自性般若的流现。而我的恐惧怯弱悉皆来源于未知、不确定以及内心的自私、分别、黑暗愚痴,它们明明就是躲在我自己心里的小偷呀!所谓见贤思齐,我从这则公案中迅速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我轻松地穿上鞋子,打开自己的房门,镇定自若地对着客厅门外大声说:“阿弥陀佛,请问找哪位?这里是慈善办公室,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在我声音跳出来的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充盈着整个身心。
外面安静了,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向别处。是一个小孩的身影。很遗憾,我没有帮到他任何忙,但我至少帮到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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