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宝云经》说:“阎浮提内耆婆医王最为第一,令三千大千世界一切众生皆如耆婆,若有人问心中结使烦恼邪见疑悔病,药尚不能答,何况能治?”而佛陀是大医王,善于疗治的正是众生的心灵疾病。
为什么说心灵问题、烦恼结使难以分辨和治疗呢?这是因为内心和外境,前者是能取,后者是所取。心往往是向外取境,而少于向内省察的。经中常说“刀不自割,指不自触”,正所谓也。并且,心理活动是个人主观潜在的过程,不像客观的物理现象那么明显。所以,心灵世界总是如同笼罩在迷雾中,显得朦朦胧胧。当今世界,心理疾病越来越多,心理科学也越来越发达,佛法中很多关于心的教法也越来越被重视。
下面本文就将从五个方面,结合佛教教理教法,浅谈一下个人对心性的理解。
一、缘起
佛法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讲缘起。《阿含经》说“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这法住智就是对缘起的认知。虽然佛教常说的缘起是生死相续的十二缘起,但其实缘起法则是通于世出世间所有有为法的。心属于有为法,当然也不出缘起的范围。如《大宝积经》中所说“心如灯焰,众缘有故。”明白了心的缘起性,可以帮助我们消除对心性的一些错误见解。
其一是常见,比如一人易嗔易怒,劝其改正,他就会说我脾气天生就这样,其实这只是不愿改正的一个借口。心既然是缘起法,就不会是天生一成不变的,只要愿意且方法正确,就没有什么不可转变的心性。其二是断见,有人认为心无因无缘,忽起忽灭,如空中鸟迹,似水上画文,根本无迹可寻。若说有烦恼要对治,又找不到它,若说无烦恼了,哪一天又突然冒出来了。既然无着力处,那也就只好任心自流,甘受沉沦了。
其实每个心念生灭的背后都有其缘由的,只是心念如电,生灭太快,所以往往还没看清,就已转入下一个念头去了。这就是常说的一念无明,若能观察清楚,就是智慧,就是明。明可以对治无明,佛教常说的有三明,就是过去明、现在明、未来明,往大的说就是宿住、漏尽、天眼三通,往小的说就是明了当下每一个心行的来龙去脉。若能对每个心念的缘起性都很明白,那么依据缘起“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的法则,我们就自然会找到熄灭烦恼,发起善心的方法。
譬如一人于色有贪,要知道此贪心并非是心的本性,只是遇缘方有,所谓“心不孤起,仗境方生。”是也。再观察此贪心的缘起,发现是因为思维净色而致,那改变其缘起所依赖的条件,反向对治,如观人身发毛爪齿皮等三十二不净分,或青瘀乃至散坏九想,欲贪之心自然就会渐渐熄灭。
二、种子
我们常说佛法是“心地法门”,这是因为佛教认为心就像大地一样,藏有无量无边的种子,依缘而发生。如《坛经》中所说“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
佛教唯识学谈种子义最为完备,其认为诸法生起的亲因缘是心识所藏的诸法种子。譬如,我们一般的凡夫总觉得烦恼是因为外境而引起的,而唯识学认为,烦恼生起的根结在于内心的烦恼种子,外境只不过是起疏缘或增上的作用。佛经中有“如犬逐块”的比喻,“譬如有人以块掷犬,犬即舍人而往逐之。”凡夫也是这样,不知道内在的烦恼种子才是引起烦恼的罪魁祸首,而总是去怪罪外在的“石头”,所以凡人总是想改变他人,改变世界,以符顺自己,却从没想到改变自己内在的种子。要知道,同样的外境,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外境只是引子,所有的善恶美丑爱恨情仇其实都只是自己内心的投射。
内在的种子决定了外在的行为,所以经上说“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不过,外在的行为也会影响内在的种子,即种子生起现行的同时,现行也在熏种子。心灵就像一个花园,所有的行为都会在内心熏下相应的种子,善行熏善种,恶行招恶种,种子若得到不断地熏习,就会成长壮大。种子若得不到灌溉或被对治,就会羸劣乃至消亡。所以,内心的种子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可以通过外在的行为来修正。
比如,如何改变一个人悭贪的性格呢?首先,可以先培养其布施的意乐,譬如把左手的东西布施到右手,再把右手的布施到左手,重复地做,然后再慢慢地去做一些不花钱的布施或很少钱的布施,通过布施的行为不断削弱内心悭贪的种子,最后,即使很难的布施也毫无吝啬,乃至能从布施中获得极大的快乐。这时,其内心原来悭贪的种子就已被完全地伏灭,而原先没有的无贪的种子则开花结果了。
我们要做好自己心灵花园的园丁,刈除杂草,剖去染根,灌溉善种,发芽令长。如佛陀所说:“未生善法令生,已生善法令长,未生恶法令不生,已生恶法令不长。”即是这个道理。
三、趋乐
候鸟随着季节的变化会迁徙,人也一样,饿了会去寻找食物,冷了就会要御寒保暖。这说明有情都有趋乐避苦的本能。身体这样,心也不例外。心是趋向于乐的,佛教讲一切众生要依四种食物而活,其中之一就是意思食,即希望可爱的境界,令心充悦。如同身体需要食物一样,心灵也需要食物,趋向于乐的思维,正是心的食物。
比如,老年人会喜欢讲“想当年如何如何”,却很少想未来,因为未来无多,不过黄土一堆而已,有什么好想?年轻人则相反,总是想将来如何如何,到哪里玩去哪里乐。我人若是有快乐的过去,总会像翻相片一样翻出来回味回味,而痛苦的经历,就会像遮掩伤口般,不让触及,试图遗忘,恰如俗话说的那样,“往事不堪回首”。
有人会问,佛教不都是在说苦吗?从三苦八苦,讲到一百一十种苦,真是苦海无边。这不是在违背心灵的本性吗?其实,这是误会。佛教虽然说苦,但其指向的目的并不是苦,比如说极乐世界,寂灭为乐等。说苦,并不是要我们因苦而悲观消极,相反却是要我们能认清什么是真实之乐,从而精进努力,达至究竟圆满。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之乐?名利地位、饮食男女这些外在的东西,还是来源于内在心灵的品质?佛教认为,快乐与否取决于内心的状态,但世间的凡夫却是颠倒地向外追寻,不知从内着手才是正道。
《解深密经》中说道“譬如有人尽其寿量习辛苦味,于蜜石蜜上妙美味不能寻思,不能比度,不能信解。”愚痴无闻的众生也是这样,只知道从外境中去寻求去满足炽燃的五欲乐,却不知道向内在追求初禅的离欲清凉之乐和二禅超寻伺的静默之乐,更不用说圣者永熄一切烦恼的寂灭之乐了。所以《经集》上说“别人认为快乐,圣人认为痛苦;别人认为痛苦,圣人认为快乐。请看,这事难以理解,愚者感到困惑。”
虽然众生的心和圣人的心都是在追求快乐,然而因为内在的无明黑暗,往往南辕北辙,众生追求到的都是虚妄无常的快乐,如舔刀头之蜜般,伴随在后的却是无尽的痛苦。所以大悲世尊为众生点燃慧炬,指引正道,依之而行,心就会走出无明暗室、邪见稠林,趋向于真正的快乐幸福之地。
四、道理
心除了趋乐性,还有趋理性。我们常说“心安理得”,心要想安乐,首先就要让自己觉得有道理。人毕竟是理性的动物,即使是一个坏人,也需要找一些歪理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让自己的心觉得坦然,如说“盗亦有道。”人心不能接受非理性,就像形式逻辑中提到的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是每个心智正常的人天生就有的思维本能。人心若是失去理性,要么发疯发狂,要么痛苦不堪。
佛教是宣扬理智的宗教,佛法强调的是以理服人,佛陀总是启发性地问弟子,某法是否无常,无常是否苦,苦是否无我。这没有任何教条的强迫,全是在讲述事实的真相。心灵是接受道理的,我们应该把心当作是自己内在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当心灵遇到问题时,不要用暴力逼迫它接受这、接受那,要晓之以理。人若扭曲自己的内心,准备不讲道理地降伏其心,那就如同拽着自己的头发,想把自己拔起来一样,毫无可能。我们可以欺骗别人,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我们可以做到身服口服,却没有办法强迫心服。直心是道场,心灵的症结,必须通过真诚地面对自心,讲清道理才能解决。
比如,我们常劝人不要贪,不要嗔,不要执著,可往往收效甚微。这是因为表面上,好像我们已经同意了,但内心深处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认可。譬如,走在路上看到远处有块黄金,有人劝你不要看,你一定不高兴,即使真的听了他的话,不看不拣,但心中也会恋恋不舍。而如果说我带你去看,发现刚才眼花,那根本不是黄金而是“米田共”,无须人劝,你也会避之三舍的。
若要降伏三毒之心,不是命令心“不要贪,不要嗔,不要痴”就可以做到的。必须让心认识到贪嗔痴是一种颠倒,而心的颠倒来源于想的颠倒。正如佛陀所说的,想倒故心倒,心倒故见倒。如果我们看清楚原来以为永恒的,其实是无常的;原来以为快乐的,其实是痛苦的;原来以为是我的,其实是与我无关的;原来以为是妙净的,其实原来是污秽的;那我们自然会灭除贪嗔痴心。
五、惯性
重复的心理活动,会形成惯性。这种惯性有时是有益的,比如学习知识、掌握技能时;而有时是有害的,比如越熏越强的烦恼习气。心虽然是讲道理的,但当惯性太强烈时,还是会受过去思维模式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来说,明白了道理,修行才刚刚开始。如《楞严经》所说,“理则顿悟,事则渐除。”
比如,某甲与张三有矛盾,一看到张三就不高兴,这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即使学了佛法,这个惯性依然存在,那该怎么办呢?首先要学会把惯性的心理活动拆解开来,1,看到张三;2,想到与张三曾经吵过架;3,今天张三没跟我吵架;4,我只看到一堆显色形色表色;5,一切是无常的,并没有实在的张三自体,五蕴刹那变化,现在的张三已不过去的那个;6,我到底在对谁生气呢?当我们把一瞬间的心理活动拆开,就会看清楚烦恼生起的虚妄性,理性一占上风,错误的惯性就无法延续。
由于心法变化的飞快,初学者不太可能很好地观察,所以佛陀教人先从较粗大的色法观起。
比如观照我人是如何行走的,先迈左腿还是右腿,脚跟先离地,还是脚尖先离地,踝部弯曲,膝盖弯曲,抬起,前移,落下……等等。观察色法熟练后,就可以观察较细较快的心法。保持正知正念,保持持续观照,原来惯性的冲动就都会变慢下来,所有细节一览无遗,烦恼再也不可能浑水摸鱼地潜进来了。当然,修行不仅是要改变我们错误的思维模式,更重要的是塑造正确的思维模式,并让这正思维越来越熟练,乃至无间等,以成为心灵新的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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