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往往会把孤独当作敌人看待。
孤独制造的心痛绝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种焦虑不安、严阵以待、急于逃亡。
而又想找个人或找样东西来陪伴我们的感觉。
但是,如果我们能安于中道,我们就会跟孤独建立友好的关系。
这份轻松而又清凉的孤独感,将彻底翻转我们平日的恐惧。
在“中道”中,它是没有参考点(所缘境)的。心若没有参考点便不用为自己解释,它也不会生起执着或想攀缘什么。我们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参考点呢,无所依缘等于改变了一种我们对世间深根蒂固且习以为常的反应,那就是我们总想用某种方法让一切都行得通。如果我们不能往左走或右走,我们就会死掉。但当左右都行不通时,我们便会觉得仿如置身于戒毒中心。我们觉得孤单、寒冷、无用,并且想看是否能往左或往右来逃避心中的焦虑。那份焦虑感觉起来可真是沉重。
然而,长久以来的靠左或靠右,选择是或非,对或错等,我们又真正改变了什么?汲汲追求一种安全感除了得到短暂的快乐外,什么结果也没有。它就像打坐时,我们把脚摆的位置稍(微)为换一下一样。盘腿盘久了觉得酸痛,就动它一下,然后我们会觉得:“哇!好轻松!”但是几分种过后,我们又想换姿势了。我们动来动去就想找快乐、找舒适,然而我们所获得的满足感却是很短暂的。
我们听过许多有关轮回的痛苦,也听过许多有关解脱的事,但就是很少听过从完全被困住到解脱有多痛苦。解脱的过程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基本上,我们必须完全改变自己对现实的觉受方式,就仿如改变我们的DNA一样。我们要把一种完全与自己不搭的行事方式扳回原貌。这就是人类的行为模式---我们对世上投射无数欲求成果的机会。我们想要白一点的牙齿、不生杂草的草坪、不需奋斗的人生、没有纷争的世界等,让我们从此可以过着快乐的日子。这种模式让我们永远不会感到满足,也给自己带来痛苦。
生而为人,我们不仅想追求成果,也觉得自己理当应得。然而我们不仅得不到它,更为它吃尽苦头。我们得不到是因为我们应该拥有比它更好的东西。我们应该拥有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那就是中道。中道是一种心的开放状态,可助我们解开自相矛盾和模糊不明的状况。我们一直都对这种不确定感有某种程度的逃避,因此,自然便产生了退缩症侯群。退缩是因为我们总认为自己有问题,需要某地的某人来解决它。
中道全然开放,但却很难缠,因为它与我们自古以来所共有的神经质模式背道而驰。每当我们感到孤单或绝望时,我们所想到的就是向左靠,或向右靠;我们就是不要坐在原地感受自己那份感觉。我们不想戒毒,但中道却是鼓励我们戒毒。它鼓励我们唤起每一个人---无一例外,包括你我本具的勇气。
禅修提供我们一个训练中道的方法,那就是留在原地,不再逃避。它鼓励我们不论心中生起什么,都不加分别和评断。事实上,中道鼓励我们不论心中生起什么,都不要紧抓着不放。通常我们所谓的好或坏,都只需当它是一种念头即可,不必循着论断是非的老戏码重演。中道亦教导我们让念头自由来去,正如用羽毛轻触泡沫一样。此种直接而明确的训练方法可让我们不再挣扎,而找出一种清新无偏的存在方式。
某些像孤寂、沉闷、焦虑等的感觉,似乎特别让我们想去解决它。但除非我们能心情放松的面对它,否则当这类情绪生起时,我们就很难立于中道。我们常常想要的是输赢、毁誉。好比有人遗弃我们时,我们情愿不要去面对那种刺痛的不舒服感,而把自己变成一个大家所熟悉的倒霉的受害者角色。或者我们也会为了逃避那种刺痛感而毫不留情的告诉对方他(她)有多烂。我们不由自主的想尽办法来掩饰自己的痛苦,接受胜利或是受害的想法。
通常我们会把孤独视为敌人,而感到心痛则不是我们愿意选择的东西。那是一种焦虑不安、持续发酵且急于想逃走找寻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来陪伴的渴望。若我们能住于中道的话,便会和孤独建立起良善的关系。这份放松而清凉的孤独感可以将我们平日的恐惧心态彻底翻转。
我们有六种方式可以用来描述这种清凉的孤独感,它们是寡欲、知足、避免不必要的活动、完全的守纪律、不留连于欲望世界,以及不借妄想寻求安全感等。
如果我们内心的一切都在渴望有某种东西能让我们高兴起来,改变我们心情的话,那么不愿追求这种结果而谨守孤独便是寡欲。修练这种孤独是一种播下种子而减少我们根本焦虑的方法。譬如在打坐当中,当妄念起时,便认知它是妄念,而非让念头带着我们无止的团团转。这种训练就是住于当下且溶于当下。然而昨天或前天,上个礼拜或去年我们都还不愿这样做,所以现在我们当然做不到。但现在若我们能全心有恒的去学习寡欲的话,事情就会转变。我们会感觉比较不受自己“重要故事情节”的诱惑。纵然强烈的孤独感依旧,但我们已可与那种孤独感共处一秒六,而昨天我们连一秒钟都坐立难安哪!这是一种勇士之旅、这是一种勇者之道。我们越不失控,越不疯狂,便越能感受到这种清凉孤独中的满足。正如片桐师所常说的:“人可以孤独但不被孤独动摇。”
第二种孤独就是知足。当我们一无所有时,便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我们事实上是没什么好失去的,但却设计成有许多东西可以失去。这种感觉乃根植于我们的恐惧---恐惧孤独、恐惧改变、恐惧事情无法解决、恐惧自己不存在。我们希望甩掉这种感觉,但又怕从此没有了依凭之处。
当我们在一张纸的中央画上一条线时,若我们偏右,我们就会知道自己是谁;若偏左,我们心里也清楚自己是谁。但若我们不选边站时,我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接着更不知该如何办了。我们就是不清楚,我们没有可依凭的点,没有手可以抓。那时我们可能会抓狂,但也可能定神下来。知足是一种孤独、一种清凉的孤独,以及在这种清凉孤独中一种安心的同义词。我们不再相信逃避孤独可以带给我们任何永久的幸福快乐、平安、勇气和力量。通常我们都要放弃这种想法千百次,一再与自己的神经过敏症和恐惧修好为友。同样的事我们必须做上千百万次,但要带着觉知,然后才能在不知不觉中,事情开始有所转变。这时我们也才能安于孤独中而不需寻求代替物,也才能满足的溶于当下的心情和周遭的一切。
第三种孤独是避免不必要的活动。当我们觉得孤独难挨时,就会想寻找一些东西来拯救自己,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当生起这种所谓孤独的不安感时,我们的心就会开始发慌,而到处想找伴把自己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这就叫做不必要的活动。它只是一种让我们感到忙碌而忘却痛苦的法子。它可能是一种对爱情憧憬的白日梦,或一种把小小一句闲话变成晚间新闻,或甚至是只身进入荒野中的举动。
重点在于,在所有这些活动中,我们依旧习惯性的像往常一样寻找同伴,用同样的老法子拉开自己与孤独这个妖魔之间的距离。但是我们是否能好好定下心来,尊敬自己,对自己慈悲一点?我们能否不要逃避与自己独处的机会?当我们开始感到慌张时,训练自己不要跳脱或抓取,好不好?放松自己,面对孤独是件非常有价值的工作。正如日本诗人良宽说的:“若想找寻意义,就不要追逐那么多东西。”
第四种清凉的孤独就是完全的纪律。完全的纪律意指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愿意回来,轻轻的回来当下。这是完全纪律的孤独。我们愿意静静的坐着,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我们不必特别培养这种孤独,只要我们静静坐着的时间够长的话,便会了解原来一切如此。我们基本上都是孤独的,哪里也没有东西可以抓。不过这不是问题,事实上,它还可以让我们最终找到一个完全自然无作的境界。我们习惯性的假设---我们总认为事事应该如何如何等,都让我们无法以一种清新而开放的方式看待任何事。虽然嘴巴说“喔,是啦,我知道了!”但其实我们并不知道。究竟上来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对什么事都充满不确定感。根本的实相常是很伤人的,所以我们总想逃离它。但是若能够回来,放松面对像孤独那样令人感到熟悉的东西时,便是让我们在生活中的无解时刻了悟其殊胜性的一个好方法。逃离孤独的无解状态,就是欺骗自己。
不流连于欲望世界是另一个对清凉孤独的描述。流连于欲望世界就是寻求代替品,寻求某些,例如像食物、酒、人等的东西来安慰自己。欲望这个字包涵着一种耽溺的意味,因为想让万事OK,所以便抓着某样东西不放。会有这种特性是因为我们从没长大的关系。我们还是想回家,希望打开冰箱就会看到里面塞滿我们爱吃的东西。如果没有,我们就大声叫:“妈!”但当我们在法道上行走的时候就是要离家,要变成无家可归。不流连于欲望世界几乎等于直接而对事情的原貌和实相。孤独不是问题,它没什么好解决的。我们所有其他的经验都是一样的。
不借妄念寻求安全是另一种清凉的孤独。脚下的地毯已被抽离,胜负已见分晓,我们毫无后路可逃。我们甚至不再从与自己喋喋不休有关是或不是、如何或不如何、应该或不应该、可以或不可以的对话中找寻慰借。有了清凉的孤独后,我们就不会再想由自己内心的喋喋不休中获得安全感。而这也正是教法说在打坐中,我们只要把它标上“念头”即可的原因了。这些念头没有客观的真实性,它是透明且不可捉摸的。教法要我们对这些喋喋不休稍事碰触即放它走,不要无事穷忙。
清凉的孤独可以让我们诚实而不动气的看着自己的心。我们可以渐渐丢掉心中的那些理想,好比我们应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我们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或是别人可能会认为我们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应该变成什么样的人等。我们可以把这些全部丢掉,用慈悲和幽默直观自己本来的面貌。那么孤独对我们而言,便再也不是威胁、不是心痛、不是惩罚了。
清凉的孤独不会给我们任何答案,或提供任何依恃。它向我们挑战进入一个无参考点的世界,完全没有偏颇和固定的具象。这是中道,也是勇士的圣道。
早上当我们醒来,却不知由来的生起一种疏离和孤独的心痛感时,我们能不能就利用它当做一种绝佳的训练机会,而不要迫害自己去认为事情不妙了?就在难过和渴望的时刻当中,我们能不能放松下来,接触一下人类内心那个无限的空间?下次如果诸位再有机会时,就请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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